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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家超市算这周边最大的，上下两层，不过去年才安的自动扶梯，为此还休业了一周。

超市样子虽然不新，但是货品齐全、高档的便宜的都有，平常人流量也挺大。周围两个大学、三个居民小区、一个大体育馆，多少人指着这儿买拖鞋买牙刷买零嘴儿呢。

“清风明月建国”裴珍映琢磨着三个小区名字，转头对朴佑镇说：建国小区的居民就没觉得自己特俗特低人一等吗。

朴佑镇正仔细比较着几袋新品薯片的价格，嗯了一声。

旁边裴珍映拍拍他胳膊，“欸，那卖鱼的怎么又去卖沐浴露了？”他手指往前面一戳，朴佑镇赶紧掰扯下来，“别指，人家会看见。”

裴珍映怪怪地看他一眼，推了一把，“去吧大富豪，上回拎条鱼，上上回扛卷纸，这次该买沐浴露了吧。我们宿舍真是什么都能有了。”

还好是沐浴露，朴佑镇缓了口气，上次拎着血淋淋的歪头鱼回去的时候，同宿舍的小个子学长本就白皙的脸在跟鱼眼睛对上的那秒，唰的灰了一层，摔门而出。

朴佑镇自知理亏，对着鱼瞧了半天，送给食堂阿姨了，他也不想买的，但是，“为博红颜笑，烽火戏诸侯”—裴珍映作的诗，虽然乱七八糟，但意思是对的：他不买点什么，就没法跟姜丹尼尔搭上话。

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在姜丹尼尔在面点区的时候，朴佑镇从他仿冒厨师衣服的名牌上瞅见的。“这些是你做的？”朴佑镇看了看一排形状各异的面包，姜丹尼尔笑着说：“怎么可能呀，这都是面包师傅昨天做的。”

“啊，”朴佑镇拿起一袋，惊讶道：“可是生产日期是从今天开始的。”

姜丹尼尔也啊了一声，低低地靠近说：失误了，你不要告诉别人。

朴佑镇乐了，手一挥，拿下了不少，那一周宿舍四个人几乎早中晚都是吃他买的面包，大家都叫苦连天。

想想也很奇怪，姜丹尼尔好像这个超市的万能油，哪儿缺人就补上他。朴佑镇见过他在小家电区卖力地搬货，在生鲜区抓鱼溅了客人一身水，在女性用品区熟练引路，在锅碗瓢盆里清点库存……

现在，他站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花里花俏的展示台前，奋力介绍着新品沐浴露促销活动。

朴佑镇走近一看，才发现那些花里花俏的装饰有星星，有爱心，有圣诞树和铃铛。红红绿绿晶晶亮亮，姜丹尼尔在其中像个幼儿园园长。

标牌用红色粗体写着“圣诞特惠！xx沐浴露两瓶九块九！”，但是没什么人驻足。怪冷清的。

“你来啦。”姜丹尼尔看见了朴佑镇，笑着打了招呼。朴佑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。他几乎两三天就会来一趟超市，当然，是来看姜丹尼尔的。

但他每次都装作很有目的性的购物，甚至拉上舍友垫背：他们都太懒了，每次要买什么都让我来。一边说一边避开姜丹尼尔的眼睛，关于撒谎他很没自信。

朴佑镇来到展示台前，拿起一瓶沐浴露装模作样地看着，盯着成分描述仔细地看，他感觉到姜丹尼尔的目光正落在他脸上，更没法抬起头来。

“你又..刚好需要沐浴露了？”姜丹尼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，朴佑镇胡乱点点头，想了一下，张口胡诌：我一学长，就喜欢这个味道的。

他赶紧瞥了眼瓶身，接着说：嗯，蓝莓味，学长就喜欢这个。

姜丹尼尔环抱着双手看朴佑镇，不说话。他今天穿个类似工装裤一样的衣服，裤腰很高，也可能是他本身腰线就高，衬得他长腿一立，说不出的英气。他琢磨了一下，开口说道：

“这回是喜欢蓝莓味儿沐浴露的学长。”
“你还有一个酷爱做鱼吃鱼的同学，还有一个盆被人偷了的哥们，还有一位指定超市特卖古董录音机为生日礼物的老师...”

“有没有哪样是你自己想买的？”姜丹尼尔说的很慢，字字凿在朴佑镇心坎上，开出一条缝来，朴佑镇巴不得立马把自己埋了。

该不会把我当奇怪的人了吧，不，的确我也是挺奇怪的。朴佑镇沮丧地想，顺了瓶沐浴露就想撤了。却被对方一把拉住了手腕。

嗯？？姜丹尼尔忍着笑意提醒他：圣诞特惠呢，两瓶九块九。

哦，朴佑镇想想，还是再拿了一瓶，支持到底嘛。“平安夜快乐”他垂着眼睛正要走，沐浴露却没跟着走。回头一看，姜丹尼尔正拿着瓶身另一端没松手呢。

“平安夜快乐。我还有一个小时就可以下班了。”

朴佑镇迷瞪着回头看。

“所以，你要不要等我一下？”姜丹尼尔说道，一边松开了沐浴露。

朴佑镇心里一阵霹雳哗啦响，眼睛睁得圆圆的，根本说不出除了“好啊”以外的任何话来。




他们是从超市后门出来的，姜丹尼尔带朴佑镇走的员工通道，朴佑镇手里还带着两瓶沐浴露，跟着前面的人在巷子里绕来绕去，最后停在一家不起眼的路边摊旁边。

姜丹尼尔说请吃夜宵，朴佑镇不安地坐在小板凳上，看丹尼尔的身影在菜摊上晃来晃去，拿着两瓶啤酒回来了。

“啊..你成年了吗？”姜丹尼尔给他倒酒的手一顿，迅速收了回来。

两人聊了一会，吃了喝了身体暖了，朴佑镇开始话多起来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，也开始对丹尼尔喊哥，凑近乎还是真近乎，两人都没在意。

“哎，真的很辛苦阿，还受人冷眼”朴佑镇对姜丹尼尔今天的促销工作很是不满，他坐着等了一小时，也看了一小时，心里不是滋味。

姜丹尼尔笑起来：生活呗。

路边摊棚上栓着明晃晃的白炽灯，灯罩也没有，光线粗鲁地打下来，给姜丹尼尔的侧脸涮上一层明漆，看在朴佑镇眼里亮闪闪的，他就止不住地盯着对方，嘴里还念着：站一大晚上，就我买了吧。

对，姜丹尼尔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：就你买了。

突然四目相触，这边朴佑镇自个儿也不明白的复杂目光收不回来，惊得呛了自己一口，凭空咳起来。姜丹尼尔沉默了两秒，坐到朴佑镇旁边去，哄小孩似的给他拍拍背。

朴佑镇安静下来，真挚地看着姜丹尼尔说：哥，我想学习你，努力生活、认真生活。

姜丹尼尔笑了：我这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每月两千块的工作，在你眼里还是好生活了。

朴佑镇急了，杯子往桌上没轻没重一嗑，“我都看得见，你在哪块儿区域哪块儿东西就给你整理得齐当，那鱼，你第一次捞，也没喊人帮忙就给捞起来了，卫x巾的牌子都背下来了，最烦人的日用品库存你都好好清点两遍..”

“..我觉得你挺好的”他觉得自己有点激动了，声音马上弱了下来，“别人早晚看得见。”

大概有一分钟时间没人说话，姜丹尼尔往一边靠了靠，侧头望着朴佑镇：“..你要是个女孩儿，我就懂了。但你又是个男孩..虽然..”

朴佑镇觉得姜丹尼尔话里有话，但又听不出什么话，想想还是闭着嘴。

路边摊人早散完了，老板看他们也没话讲了，过来说要打烊。姜丹尼尔结了账，把人送到十字路口，他要往西走，而朴佑镇的大学在东边。

马上就要12点，路上没什么行人，姜丹尼尔犹豫了下，从背包里掏出个苹果递给朴佑镇，说果蔬区今天免费发苹果。

朴佑镇接了，说了声谢谢，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有点多，他头有点晕。正要走呢，姜丹尼尔可能嫌事还不够多，一句话又让他定在了原地：我今天最后一天在超市干了。

朴佑镇一条腿都踩在斑马线上了，又收了回来。脑子里轰得一声：这什么意思？他要走了？刚熟起来就完了？所以刚才是什么？最后的告别？

他不笑不说话的时候，看起来挺酷的，甚至还有点气鼓鼓的味道。姜丹尼尔挠了挠头，开口道：朴佑镇，你…………

就“朴佑镇”这名字还是今晚才知道的。

“我知道，就此别过，后会有期”朴佑镇截断了话头，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一个左一个右，心底一阵抽痛，想着这段去超市比去教室还勤的日子，没法给这最后一面来个阳光帅气的笑容。

他后退两步，语带不甘：怎么我是男孩你就不懂了呢。然后抱着那两瓶九块九的沐浴露跑了。

宿舍里剩裴珍映还没睡，敲着键盘看朴佑镇从外面走进来，一眼看见朴佑镇兜里的苹果，正调笑道：哟，还有平安夜苹果呢..就收住了话，因为朴佑镇脸色太难看了。

他跟裴珍映简单描述了一下情况，裴珍映安慰道：算了，不就是，要找个别处花钱了么。朴佑镇笑了一下，用被子紧蒙住了头。



第二天朴佑镇是给人吼醒的，他一夜翻来覆去都没睡好，凌晨了才稍稍浅眠。就那么短短一段时间里他还做了个梦，梦见他第一次在超市遇见姜丹尼尔的场景：

他正找笔芯呢，特定的一种，柜上种类太多了，他看了半天也没找着。这是姜丹尼尔第一次和他讲话，询问是否可以帮忙，他糊里糊涂地描述了一通，什么不粗也不细、很顺滑、签字可以一笔到底像水一样流畅，凭这些姜丹尼尔还真给他找到了，笑眯眯地对他夸赞说：这种笔芯真的是非常好。

从那时起朴佑镇就中了邪似的老跑去超市，那只笔芯被他放在抽屉里当宝贝似的，他一开抽屉就能看见，就想起姜丹尼尔像介绍一颗钻石一样介绍一根笔芯：真的是非常好！

他就笑起来，在梦里回味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
可惜他被吼醒的时候，脸上挂着笑，眼睛却是红肿的。他摸了一把脸，对裴珍映问：我有没有哭阿。

裴珍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：你没听见我说的话阿。我都喊三遍了。

“什么？”

“那卖卷纸又卖鱼又卖沐浴露的人在楼下等你呢。”



12个小时都没到，两人又见面了。朴佑镇花了半个小时磨蹭下楼，心理建设做的比城墙还厚，但在看见姜丹尼尔的那刻还是崩了。

“我昨天是想问你..”姜丹尼尔穿个休闲服，跟在超市里的样子很不一样，可以说是挺招人的，“问你的号码是多少来着。”

朴佑镇张了张嘴，摸不清状况。

他俩找了个长椅坐着，看着校园里男男女女走过，气氛微妙。“我高复了一年，再上的大学。”姜丹尼尔开口道，“家里压力大，我得不停打工来挣学费和生活费。”

朴佑镇闻言，惊讶地看了姜丹尼尔一眼，他一直以为姜丹尼尔就是在超市工作的，没想到只是打工。

“反正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、甚至可以说有点儿糟糕的、普通人的生活。但你是第一个说我又努力又认真的人。”说到这儿，姜丹尼尔还低头笑了一下，看得出他有点得意又有点羞意。

“谢谢你阿，朴佑镇。其实我老看见你，心情也很好，听你那么说，心情就更好了。”姜丹尼尔坐近了一点，又挪了挪，挨着朴佑镇身边。

朴佑镇唔了一声，低声说：心情好..就好。一会儿又会心情不好，好又不好，就是生活呗。

姜丹尼尔看着朴佑镇低头时发顶的小旋儿，心里琢磨着要是伸手揉一下会怎么样，嘴上接着问：小朋友，你有什么心情不好的。

坏掉的自动洗衣筒，下周要考的专业课，估计马上要下雨的天，正在楼上观察咱俩的裴珍映…都让人心情不好。还有，“姜丹尼尔，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。”...这都让人心情不好。



天上掉雨滴了，两个女生匆匆跑过，抱怨声留在空气里：圣诞节呢，不下雪偏下雨。

一滴斗大的雨珠落到朴佑镇脖子里，激得他一抖，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。姜丹尼尔见他这样，无奈地说：你还比我更慌阿，服了。语毕伸手拉朴佑镇。

“干嘛啊”

“避避雨阿！”

“哦..那边跑那边跑”

姜丹尼尔拉着朴佑镇狂奔，声音透在雨里不清不楚：我知道。

你都跑偏了还你知道？朴佑镇反扯过姜丹尼尔往最近的楼里跑，两人还是湿了一片。姜丹尼尔用力抹着朴佑镇眉间、脸颊上的水，定定地像是要把人看透了。

朴佑镇脸上还留着对方的手劲儿，火热成一片，手撑着往后退了退：我说的都是真心的，真心不容玷污，不用搞你来我往的这套。顿了顿又说：一句谢谢就够了，谢谢..我还扛得住。

姜丹尼尔飞速看了眼表，出手揉了把朴佑镇落汤鸡似的头发，沉稳地留下一句：今天开始新的兼职，我得先走了，晚上来找你。

找我，干嘛？

朴佑镇站在原地没动，卡着壳呢，又听见本来远去的脚步声又大步走近，随着一阵风力，自己落入一个湿漉漉的怀抱，姜丹尼尔双臂箍了他一下，在他耳边说道：其实我也不普通，我有一种，看上的人也看上我的奇妙能力。

松开了朴佑镇，姜丹尼尔笑眯眯地看他：刚刚发现的，神不神奇？




新的兼职依旧累人，但是姜丹尼尔充满干劲。他趁喝口水的时间看了看手机，还有一个小时下班，还有三个小时就过圣诞节了。昨天朴佑镇先说的“平安夜快乐”，今天他要先说上“圣诞快乐”。

他还记得那个非常不顺的阴天，一个年轻男生来到他负责的区域寻找笔芯，他帮忙找到后，男生惊喜又开心地对他说：厉害阿。

这有什么厉不厉害，他奇怪又好笑。但那的确点亮了他的一天。



被事情拖了一会儿，姜丹尼尔赶到宿舍楼下时已经12点了，他犹豫着就不要叫朴佑镇下来了吧，却看见楼梯上坐着个人抖呀抖的，他慢慢走近，看见那是朴佑镇。

“打工怎么样啊？”朴佑镇远远看着姜丹尼尔跑过来，就知道又是辛苦的一天。

一般般，刚上手总是会被骂一下。

“挺好的”姜丹尼尔真心实意地感慨道，“真的挺好的”。生活就是，总有好事情发生，比如他看见朴佑镇裹成粽子在这里等他，比如他预感他们明天还会见面，还有后天，还有..

“笑什么呢，这圣诞节都过了”朴佑镇凑上去，大着胆子拉过姜丹尼尔的手放进自己兜里，两人的手碰到一起，尴尬了一秒，就自然而然地交握住了彼此。

过了就过了吧，“朴佑镇”姜丹尼尔喊他，

“嗯？”

“12月26日快乐。”

“嘿嘿，你也快乐。”









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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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好我好大家好！祝圣诞快乐